故园的枣树
作者:杨荻 朗读者:徐璐科
我八岁那年,从外婆家迁徙到了父亲的村子瓜洲。瓜洲是个山明水秀的村庄,两山夹峙,草木葱茏,竹林外澄澈的溪流上出现了渡船。我趴在船舷,双手划着绿玻璃般的溪水时会想起外婆的村庄,它就在这条溪流的上游。
父亲的房子是一座老宅院中的一间,它是由累累的溪石叠砌而成的,看上去很苍古,它面对的,是绿油油的田野:绵延的稻田、种着花生的沙地,以及梨树林和青竹林。
陌生的爷爷微驼,小眼,长着几根老鼠胡须,脸上有着狡黠的神情,他指着远处的果林对我说,看到了吗?那些果树以前都是我们家的。
说这话时,他只有两株果树了,就在后门外田埂边的菜地里,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一株高挺笔直,另一株弯着脖子,但都是绿意盎然。枣树的叶子很秀气,像成千上万只迷人的眼睛。枣花米色、细碎,有股好闻的气息。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全村独有的两株枣树。
枣子还没成熟、还是奶白色的时候,就开始采摘了。在我与堂兄弟的眼里,枣子长得太慢了!它像指甲那么大,闪着光亮的釉彩,吃起来味道寡淡,甚至枣核都能嚼碎,咽下去。囫囵吞枣,是村小学杨老师教我的成语,记忆特别深刻。
当我们站在枣树下嘀嘀咕咕、指指点点的时候,经常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奶奶出现了:
“枣子没熟,你们不要踏了我的葱!”
奶奶的脸与嗓门都很大,她有十几个孙辈。
后门外是一条村民挑水、洗衣的必经村路,人来人往,我们不采,村中那些拖着鼻涕的孩童也要来摘,他们不用上学,整天舞着竹竿,到处游来荡去,像驱赶不散的讨厌麻雀。每当放学回家看见他们,我都要奋力追赶,追不上的时候就捡起石子扔过去。
枣子由淡绿变成奶白,再慢慢变成杏黄、金黄,然后是惹人喜爱的朱红,一棵树显得五彩斑斓,像挂满了玛瑙,但果实已经折损了大半,原来枝条坠得沉甸甸的,现在有些轻飘飘。爷爷加强了戒备,他砍来野刺架在树杈上,让人爬不上去。但我们还是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攀上去,骑在枝杈上边摘边吃。进入秋天,枣子圆滚滚胀鼓鼓的,有的撑不住炸裂开了,有的绣着好看的花纹,成熟的枣子吃起来脆生生、甜蜜蜜,回味绵长。但我也经常被枣刺勾出血来,还曾经从树上摔下来,害得奶奶呼天喊地。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收获季节,年青力壮的叔叔提着篮子爬到树上捋,爷爷则站在树下,挥舞着竹篙扑打,枣子像子弹般射下来,砸在头上,疼!枣子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清香。
装筐。抬回家。一捧一捧,奶奶挨家挨户地送。某个黄昏,周边街坊的孩子,都在兴高采烈地吃着枣子。
但这两棵枣树还是被砍掉了,我已经不再记得其中的缘由,其实爷爷早就有此打算,枣树固然带给孩子们欢乐,但带给大人们的,却是烦恼。比如,为了摘枣,我与堂弟打过架,弄得大人们的脸色也不好看。
枣树是被叔叔砍倒的,我知道已为时太晚,心疼了好久。
枣树被砍伐那年,父亲就开始谋划着造一座新房子。他深谋远虑,一点一点地备着木料和有用器物,八年以后,三层的楼房终于骄傲地矗立在人们的视野里。
房子就坐落在那块菜园上。
而新屋的墙角边上,竟然抽出一根歪歪斜斜的枣枝,像面绿色的小旗。父亲对它呵护有加,用石块圈起来,用竹竿把它扶正。
这枣枝越长越大,慢慢地成长为一株枣树。我时常纳闷:它难道是从老树的旧根长出来的吗?它是老树的孙子吗?
现在,这棵枣树已有海碗那么粗了,树颠够到屋顶,站在二楼的平台上,可以从容地把枣枝牵过来摘着吃。只是,我已很少吃到它的果实。有一年秋天,我回到故乡,吃到几颗剩枣,味道平常得很。
我再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了。
来源:金华广电融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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