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归禅饮

作者：李英昌  朗读者：周咏红

茶香自杯中升起，若是没有遇到那个人，就会像一朵恬淡的云，悄然散去，或是渗进周围的绿植、木器和石头那微不可见的毛孔中，去酝酿微妙的情绪。若是遇到那个人，就会化着一架时光机，把那人掳进一场漫长而又短暂的私奔。

那年也是这样一阵茶香，将能歌善舞的彝族女人蛊惑，莫名地流泪，如同遭遇第一场白露的闲花，瞬间知晓了前缘，看见了隐藏在风雨之间的前路。娇弱的女人，有着男人的决断，抛下一切，追随天光摇曳的虚影，奔忙如蜂蝶，用这尘世的滋味，去酿那云间的味道。

茶名“昔归”。它的前生是澜沧江边古茶树上叶子，是雾汽与阳光十指联弹的旋律，是木讷的山野写给流云的情书，是缘起缘灭中未曾打开的绳结。昔日，昔人，归途，归去。那是我们念念不忘的情，又是我们守口如瓶的怨。再一次，让一切在茶香中开启，在回甘中湮灭。

这一生，多少茶聚。可心中的柴扉，敏感又固执，不是风雪夜归人，谁又能猝不及防地闯入。于是一切都活过来了，茶席上的杯盏酣醉，墙上的诗句展翅，光影中跳跃着想象的松鼠。心中有蜜丝的念想，酥麻的痛……这就是活着，若这就是活着，那么过往又是什么?

人生的相逢，多数是野草邂逅蚁虫，若是能气息相通已是不易。若能动心起念就是三生有缘。相逢相知，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不问姓名，不问来处，我们就能情投意合，舍命相随。因为我们的相逢，早起注定，因为在血脉源头，我们有同一个父亲。

想来奇妙的事，大都很平常。千万年前，我们的祖先与茶的祖先早已相逢。一代代相约相守，我们的感知互相印证，灵魂互相渗透。因为有茶叶，人类不知与多少别的植物擦肩而过。正如人们之间的爱恋，你拥有一个，就失去了无数。在你心中，这一个与那无数，孰轻孰重？

未来不可知，唯有昔日可以追忆；离人不可待，唯有归人可以想念。想到千里之外的澜沧江，想到古茶树上摇曳的茶叶。这日子匆匆忙忙，有一场死亡如影随形，有一场重生如梦如幻。茶香自杯中升起，我自远方归来。阳光、河流，雾汽、鸟鸣，原来这茶香就是死生契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