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义人的春天里，有一场杜鹃花的花事引发的盛会，盛会的主角是杜鹃花，盛会的地点在武义县新宅镇大莱村一座叫做龙头眼睛的高山上。

这场盛会，年年春天，都会如约而至。

龙头眼睛位于莱阳山脉最高处，海拔1041米，该山因形似龙头，且两处突兀的巨岩酷似龙眼睛而得名。

民国版《宣平县志》有据可考：“莱阳山，在县东北四十五里，有岩二，状如眼，故名龙头眼睛，为宣平诸山发脉之祖。”  

据说站在龙头眼睛山顶，几乎可以雄视武义全境。过去地跨武义、宣平两县，现在是新宅、王宅、坦洪、俞源四乡镇交界处。

旧时此地经常会有山洪暴发，在山脚处淤积成一片沼泽地，年久长出满地藜草，后人挖沟排水，建设家园，形成村落，取藜草之意定名为“大藜”，因方言“藜”与“莱”同音故写为“大莱”。

当三月的春风吹出了一春芳意，盛会如同一场盛宴，向众人发出了热情的邀约，请柬上写满了一个个诱人的花信，一一对应了泛有春意的灵魂。

终于，我也耐不住十里红妆的诱惑，在三月底的一个阴天，不冷不热、不晒不雨的尚好日子，我和美美来到大莱。

我想要在杜鹃花花事未发的时候，提早来感受那含苞待放的力量之美，真切地和杜鹃亲密对话。

敦厚的村监委会主任在前面带路，我俩如同两只小兔快活地奔进林间。

一条蜿蜒着向上的山路，延伸着无限的激情，那尽头无疑是美好的开端。山路串起一层一层的梯田，有些已经多年不种，略见荒芜，山路两旁长满了马兰头等野菜。

可以想见，在过去，这些梯田曾经得到大莱祖祖辈辈人的善待。

荒草丛中，时不时地看见遗留的石砌围栏和边界。再往上，出现大片的松树林、柳杉林，掉落的松针松毛铺出满地的金黄。

她们默默无闻却震撼人心，她述说的是一段记忆，或者是一段历史。

到达海拔1000米的时候，不擅远足的我，因体力不支，实在不想走了，我和主任便在一小片岩石上坐了下来。也正是这个高度，杜鹃像是受了天地力量的加持，奇迹般的连片疯长，一树树，一丛丛，一片片。雀舌般的叶子刚刚长出部分，大部分花树的花蕾都还没有长成。

主任说，今年春天比较冷 ，离杜鹃花盛放，大概还需要二十多天吧。

俯瞰脚下，像一朵莲花的大莱村，生动地呈现在眼前，从村所在地的莲心开始，四面层层梯田环绕，就像片片莲瓣。

据说大莱的梯田有160多层，从山脚直上海拔1000多米的高山，凝聚着大莱人民几百年的血汗。

《莱阳记事》记载：“始祖曾六府君，聪明天授，才智世罕，卜奠兹土以万山之巅，开方里之阳，后有来龙雄秀，前有水口关锁，左右山环水绕，又得龟蛇守户，乃天然之风水，永世不替之基业也。”  

言外之意，是说聪慧的大莱祖先，精通易经，循着莱阳山脉绝妙的脉象，相中了大莱玄妙的风水，携家带口来此开荒定居的。

站得高，看得远，此时一层一层的梯田，看上去犹如一片片鱼鳞，莱阳山脉此时也感受得无比清晰。

回望刚才的来时路，原来我们一直都在龙脊上行走。此刻我们休息的位置，更像是倚靠在龙脖子上。

据考证，大莱的花岗岩风化壳平均深7米，土层含铁量相当丰富。而富含铁及多种微量元素的土壤，种出来的农作物品质超好。

这样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使现在的大莱成为了武义高山蔬菜种植村，每年的6—9月份，大莱的黄瓜、生姜、玉米、萝卜、冬瓜、四季豆等高山蔬菜大量产出，畅销杭州上海等地。

因为品质好、口感好，含铁量高，得到了市民的喜爱。“大豆大，豇豆长，辣椒茄子会发光，土豆闷起来喷喷香”，描写得生动形象。

眺望远处，著名的大圆塘清晰可见，茶山已经开始泛青，烟雾一样的绿色若有若无。

水库周围237亩有机茶园已成为中国有机茶之乡宣传广告的完美商标。

主任介绍说，村里最近又开发了荒山300亩种植茶叶，到时候成片的有机茶叶基地可以达到上千亩，更具规模化。

我俩坐着休息的时候，兴致勃勃的美美独自一人登上了龙头眼睛1041米的最高处。

美美带了一条黄色丝巾，我在山下喊，你迎着风，把丝巾飘起来吧，于是，在一片褐色的杜鹃丛林里，我由下往上拍到了美美小小的身躯，那黄丝巾在风中飘荡，置身天地之间，颇有沧海一声笑的感觉。

凝望着高处的美美，我更加确信，我爱着这份空远与辽阔，陶醉着春天与花朵，喜悦着洒脱与自由。下山的时候，美美说，如果有一条红丝巾多好，可惜匆匆忙忙没有带上。

我说：不，红丝巾的美太渺小，和满山的杜鹃相比，你再波澜壮阔，也抵不过杜鹃花漫山遍野的红，她会把你淹没的，留点遗憾，却是一种美。

曾经读过李白的《宣城见杜鹃花》：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李白写出了杜鹃花的凄美传说。相传古时有位国王与他的王后非常恩爱，国王遭人暗杀后，灵魂化作了一只杜鹃鸟在皇后的身边哀鸣。

鸟儿落下鲜红血色的眼泪，竟然将花园中的花朵染红了，后人就称它为杜鹃花。王后日日思念国王，郁郁寡欢而死，她的灵魂便化作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与杜鹃鸟日日相伴，这就是“杜鹃啼血，子归哀鸣”的故事。

因为国王与王后不离不弃的爱情，杜鹃花的花语也特别动人缠绵，被用于表达思念和爱恋。

小时候不懂爱恋，觉得杜鹃花虽然美丽，但她代表的是我艰难困苦的童年，所以我对杜鹃花，是又爱又恨的情愫。

我老家的山上，也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每年杜鹃花开的时候，我有一项任务便是拎着篮子上山采花，杜鹃花和择子树（橡子树、石栎树）的花蕊和嫩芽一起摘回家煮猪食。

为了摘到更多的杜鹃花，我总是撇开众人，选择一个人上山。杜鹃花丛高过头顶，小小的个子窸窸窣窣地在山上翻越，长大之后回想，还好当时没有猎人，不然也许会给上一枪。

有时候，坐在山上仔细地端详杜鹃花，鲜艳的花瓣，那上面经常会有颜色比较深的小红点，看起来就好像是朱砂泪一般，非常的好看。

农村孩子的童年很苦，多愁善感的我经常想，那点点朱砂，是我流的泪么？

有时候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下来放进嘴里，微微的酸，又带点甜味。

吃够了一片一片的花瓣，就开始数杜鹃花的花蕊 ，花蕊犹如一根根小小的触角，一朵一朵地数过去，居然每一朵都是11根，摸上去粘粘的。

后来看书之后才知道，最长的那根细丝是雌蕊，其他是公蕊。

大莱的山，富含铁矿砂，它对杜鹃花根系的发育，养分的供给，都有极大的好处。历史上的大莱，曾经古树参天，枝繁叶茂，泥土中含有大量枯枝落叶和腐殖质。

丰富的腐殖质，疏松，肥沃，通气，太适合杜鹃花的生长了。酸性的土壤，让杜鹃花的花朵颜色变得更加鲜艳。

杜鹃花的惊艳，是大莱的山滋养了她，而杜鹃花美在了大莱人民的心里。

杜鹃花真是一朵报恩的花，她年年开在大莱人民的心里，更是开在武义人民的心里。

虽然此前没有上过龙头眼睛，其实，杜鹃花开的季节，每一年都没有错过。

每一年的四月，朋友圈都会被龙头眼睛的杜鹃花霸屏。摄影师们每年都会奉上超美的图片。

朋友圈还有一群爱美的女人，她们总是在山花烂漫时，站在丛中笑。那一张张洋溢着笑脸的照片，我恍惚中会觉得在丛中笑的是自己。

我则更加喜欢看摄影师的航拍，那儿，有我的整个山头。

我不愿意仅仅呆在花丛中，更希望乘着风，看漫山红遍、山河故人，体会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更何况那山头上杜鹃花正在盛放，那喷薄而出的力量之美，岂止是站在花丛里能够体会的。

和春风对话，与娇艳缠绵，与文字共舞，这种感觉是我喜欢的。

采访到晓晓，她说总是被杜鹃花吸引，花开的时候，年年会来看一次，感觉是一场邀约，推脱不了。至于为什么呢，说不清楚，为了许一个愿，想一个人，也或是为了一个承诺？

也许，做有些事情，不需要答案，你试着看看漫山红遍，感受临风的自由奔放，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是的，四月的事，到八九月，自有答案了。

置身花海，被每一朵花包围，那是一种拥有，一种满足，更是一种人生中的光鲜亮丽。

在女人的桃李春风间，也许还会想起春衫少年，在男人的快意江湖之间，似乎拥有山川湖海。

林清玄说：把自己变成一朵花，香给这个世界看！那是一种生活态度，也许，人们更加愿意自己的生活里，每天都开出一朵花而已。 

/////

春有信，花不误。

龙头眼睛的杜鹃花，已经开出了春天的模样。

所以，以春的名义，我们一起出发，去赴一场花约吧，毕竟，错过这一季，那就得再等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