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庄的骨骼
作者:胡海燕 朗读者:善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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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乡村建筑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居多。石头屋、木板房、竹楼、窑洞、泥庐草庐就这样应势而生了。
在榉溪,最常见的建筑材料要数石头了。石墙、石阶、石路、石井、石弄,在村子里走,仿佛掉进一个密密麻麻的石头世界。石头比较吻合榉溪的气质。榉溪儒风盛行,村民儒雅端庄,有闲看云卷云舒的气度。石头朴实厚重,被流水岁月风雨打磨掉棱角,变得谦和。
形形色色的石头来自周边山上,桂川水下。它们来到村子里,来到房前屋后,重新排列组合,各尽其用。它们站起来、坐下来、躺下来,侧卧、斜卧、趴着,或者四脚朝天地将自己丢在空地上,每一块石头都在寻找一种最舒适的姿态。
平整些的,就躺在地上吧。大小不一的石头嵌进泥地里,人的,牲畜的,车轮的,农具的,各种脚踩过去,就成了一条路。再铺一些,再踩过去,又是一条路。这些路在村子里四通八达,通往孔氏家庙,通往杏坛书院,通往千年桧树,通往十八门堂,人们一次又一次把脚印留在路上,扎进土里。脚印叠加起来,岁月叠加起来,路越来越厚实,仿佛壮汉厚实的胸膛。
路上的石头被磨得越来越柔和,油光可鉴,要是下过一场雨,那光泽便像玉石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大路小路还从榉溪出发,通往榉溪下游的后阁村,向西到达小盘村,礼济村,学田村。这些榉溪延伸出来的根枝脉络,都是榉溪人的同宗兄弟姐妹。他们在这些路上来来往往,传递亲人之间的情谊。它们还沿着桂川古道、苦茶岭、石上岭,走向更深的山里,或者打开山外的世界。
老实些的,就用来垒墙吧。每一堵墙都是房子的骨骼。它们撑起一座又一座房子,一个又一个四合院,一代又一代榉溪人的柴米油盐、人生悲欢。它们一站就是一辈子,甚至几辈子。它们必须稳重踏实。从前的工匠也是多些细致心思,了解每一块石头的脾性,让它们站在墙脚、墙中、墙角,或者门上梁上。他们让它们互相磨合,互相支撑,中间只掺些黄金泥混稻草。一块块石头挺直了腰杆,严丝合缝地立成一道道高墙,一条条深巷。
这些墙立在普通人家的院子里,立在通达的小弄旁,立在肃穆的家庙内。每次走过这些墙边,素朴和威严夹道而来,仿佛看见一个个脊梁笔直的儒士从岁月那头走到这头。
长条形的,往路中央一放,铺个石板路,于是有了江南小村的婉约。或者放于门前屋后,闲来无事以及夏日长长的夜晚就在这些石凳上长坐,数星星,听蛙声,聊农事,谈人生,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时光。或者置于宋代水井的井口,明朝的小桥边,清代的屋檐下。岁月打磨它们的棱角,它们打磨自己的性情。
石头源源不断地进了村子,村子里到处落满石头的身影。这一村的石头成了村庄的骨骼、血肉、脉搏。它们硬朗朗的,和村子一起慢慢变老。村子成为有历史的村子,石头成了有故事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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