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朋友聊电子游戏，一下就讲到米哈游《原神》里的云堇当着全球玩家的面唱了一段从未爆出过的京剧，登上了推特全球热搜第五的位置，随后一度登上第三。

从游戏到文化，从京剧到诗词，大家兴奋异常，都对《原神》对外的文化影响赞不绝口。游戏情节中不时出现的诸如“欲买桂花同载酒”这样的诗句，口齿生香之余，更是令人佩服开发团队的文学素养。

“欲买桂花同载酒”出自宋代刘过的《唐多令·芦叶满汀洲》，他载的是什么酒已经无从知道，但在他的七绝《呈辛稼轩·其三》中，却是分明提到了兰溪酒：

书来赐以兰溪酒，下视潘葑①奴仆之。

吾老尚能三百盏，一杯水不值吾诗。

我不知道这位刘过来没来过兰溪，但兰溪酒在当时极负盛名却是肯定的，不然辛弃疾也不会给刘过写信的时候又附赠兰溪酒。老辛南下之后在江西待过一段时间，途经兰溪是必定的，只是没有诗词留下罢了。刘过对兰溪酒的评价很高，认为潘葑酒库里的酒与之相比，只能屈居为奴仆。

同时代的诗人范成大在乾道癸巳（1173年）正月七日，曾宿兰溪澄江馆，他在《骖鸾录》中也为兰溪酒记下了一笔：“此县（兰溪县）旧出名酒。”

陆游有《龟堂独酌》诗两首，其一曰：“幅巾萧散饯余龄，江左诸贤可乞灵。护枕小屏图紫阁，映窗矮卷写黄庭。旷怀与世元难合，幽句何人可遣听。一酌兰溪遗万事，时看墙底卧长瓶。”诗后自注云：偶得兰溪十余樽，清醇馥烈，殆不可名。

这宋代出产的兰溪好酒，名字似乎叫做“瀫溪春”。

有好酒，自然也有好酒的人。

记得小时候，我家弄堂门口有一家卖酒卖酱油的店铺，也卖什锦菜之类的酱菜。那店里终日飘着混合着酒香和酱菜的味道，大老远都能闻到。窄长的柜台只占了店堂三分之一不到的空间，其他地方确乎安排了两三张小方桌，是给那些买了酒就在店里喝的顾客准备的。那些是爱酒爱到骨子里的人，都欢喜在那个并不十分敞亮的地方喝酒，他们谓之：有氛围。用曹聚仁的话来说，“那里没有贤愚贵贱，一例解衣，惟酒是命。”或许就像歌迷到演唱会现场听歌一样，自觉不自觉都会跟着一起嗨。

伙计拿起酒坛上的盖子，（这盖子是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土布袋子，里面装满了砻糠，可以把坛口盖得严严实实）用酒吊舀出酒，倒进串筒里称量。据说，卖酒和买酒人之间的博弈，关键就是这个串筒。这是老师在课堂上讲鲁迅先生的《孔乙己》时说给我们听的。具体的操作，知堂先生的《谈酒》中有明确的记述：“串筒略如倒写的凸字，上下部如一与三之比，以洋铁为之，无盖无嘴，可倒而不可筛，据好酒家说酒以倒为正宗，筛出来的不大好吃。唯酒保好于量酒之前先‘荡’（置水于器内，播荡而洗涤之谓）串筒，荡后往往将清水之一部分留在筒内，客嫌酒淡，常起争执，故喝酒老手必先戒堂倌以勿荡串筒，并监视其量好放在温酒架上。”

只是这种争执我却并没怎么见过，虽然也曾多次拿起那个店铺里的串筒玩了多次。

其实兰溪乡间一直盛行的，是家醅。到了冬天，几乎每户人家都要酿酒，以备春节期间招待客人。自家酿的酒多称“缸米黄”，色如琥珀，用白瓷碗盛出一碗放在圆桌上，很有点“玉碗盛来琥珀光”的意趣。而在北乡，则有号称“兰溪茅台”的梅江烧，属于白酒。还有用它泡杨梅而成的杨梅烧，色泽鲜红，倒在玻璃杯里晶莹剔透，好看极了。据说北乡那边的人都很会喝酒，用俗语来说就是“酒缸里泡大的”，具体情形如何，我不是很清楚，但好客绝对都是一样的。

而今在兰溪游埠的早茶街上，还有类似过去店堂里喝酒的氛围。如若刘过再生，也许会到那里，沽上几两兰溪酒，一盏一盏地小酌，或许真的可以喝上三百盏，也未可知……

①地名。在今江苏无锡市西北运河北岸。《资治通鉴》：五代梁乾化三年(913)，吴越钱传瓘“攻吴常州，营于潘葑”，即此。胡三省注：“今常州无锡县有潘葑酒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