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房子坐南朝北
作者:虞彩虹 朗读者:张凯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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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房子,总是坐北朝南的好,采光好,通风好,温暖明亮。可是,在榉溪,有很多的老房子坐南朝北。而这,关乎一个人,关乎一个姓氏,也关乎“坐南朝北”的北方——一个叫山东曲阜的地方。
博尔赫斯曾说,我们有两种看时间大河的方式,一种是时间从过去,不知不觉穿行过此时此刻的我们,向未来流去;另一种是它迎面而来,从未来,你眼睁睁地看着它越过我们,消失于过去。如果可以,那么,我愿意让时间以第二种方式流逝并捎带上我,然后,在两个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年份稍作停留。
一个是宋宝祐二年即 1254 年。这一年,理宗追孔端躬“勤以稼穑、诲于诗书”之功德,敕建榉川(即今榉溪)孔氏家庙,并赐“万世师表”金匾。世上孔庙逾千所,但家庙只有三座。榉溪有了孔氏家庙,终于成为孔氏南宗第二处——婺州孔氏南宗。
七百多年后,我走进坐南朝北、和金钟山遥遥相对的孔氏家庙,将端躬的故事细细重读,以此替代对孔氏先祖的膜拜。静静地在里面走着、看着,想着,念着,孔氏先祖的那些事儿仿佛就在空气里传递着,清晰如昨。自端躬在此定居始,孔氏家族就坚持诗书传家,耕读立世。他们坚信,只要文化在,家族就不会亡。在这里,孔子精神一直都在。
另一个就是南宋建炎四年即1130年。这一年,金兵南下攻占山东,曲阜孔林遭受兵祸。孔若钧、孔端躬父子一路随被迫南迁的宋高宗赵构,到台州章安镇后,孔端躬听说原先一同护驾的伯父因一时无法回山东,“权以州学为家庙”,已定居衢州,便辞别宋高宗赴衢州会合。这才有了在榉溪暂作歇息的想法以及后来在此隐居的决定。只是,一个人的一个决定,给这个叫榉溪的地方带来多深远的影响,或许孔端躬自己当时都不曾料到;而一个地方能养育出怎样的一方人,或许当年的榉溪也不曾料到。
今天,我在一个叫榉溪的村庄,沿着一条叫榉溪的流水行走。溪水青碧,温润如玉带;水声潺潺,如鸣佩环。两岸人家参差,竹树丰茂,仿若世外桃源。
三月,午后的阳光,淡淡地覆盖着这个叫榉溪的地方。我站在端躬墓旁这棵树龄近千年的红豆杉下,透过古老的树梢看天空,阳光成了细小而多面的零碎,晶亮闪烁。这些碎片大小不一,树叶在阳光下一半金一半绿,隐隐绰绰。同样闪烁着的,还有一个被叫作“孔”的姓氏。一棵古树的价值不只是空间上的呈现,还有时间上的绵延。当你走进它的时候,几百年的时空在慢慢舒展,而回忆,也就在这样的碎片光束里缓缓打开。
有人说,此树是孔端躬临行前专门到山东曲阜孔林向列祖列宗致词时所挖并随身携带,亦有人说,此树是孔氏五十六代孙孔士安为教谕,去山东进谒圣祖陵墓时携回。我觉得树的来历已经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棵树,种在了榉溪,长在了榉溪,而在它被植下的那一天,有一颗种子,也同时被植在了榉溪。
淳朴的榉溪人,他们不动声色关注天象,关心万物生长,敬重土地的给予,敬重日出日落,也敬重自己的每一次付出。“脉有真传,尼山发祥燕山毓秀;支无异派,泗水源深桂水长流",榉溪人用自己的言行完美诠释榉溪孔氏和曲阜孔氏一脉相承的事实。
家庙里是历史,家庙外是现实,庙里庙外竟如此和谐统一。我心目中理想的村庄应该就是这样的,干净,安静,村人善良,有追求。女子持家有方,男子勤勉耿直,草木放心生长,榉溪始终如一个稼穑诗书两不误的敦厚儒雅之人。
榉溪,一个处于时间深处的地名,这里有许多房子坐南朝北,北方,是故土,亦是它的根;榉溪,也是一条溪名,这里的流水清澈见底,阳光下,泛着碎水晶一样的光泽,似乎从遥远的北方来,又流向更远的远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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