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剪碎却成团
作者:朱之辉 朗读者:方向
北宋的词人王观有一句诗,“红绡剪碎却成团”,我以为确乎是把杨梅的色与形都描摹得相当到位,鲜活艳丽。
只是我小时候见到的杨梅却没有这么鲜活,那时所见的杨梅,紫则紫矣,却隐隐泛着白。无他,长时间浸泡在酒里的缘故。游埠本地并没有什么水果出产,在上世纪80年代初,家里的生活条件还不是那么的好的时候,各种时新水果基本上都吃不到。就算是兰溪的特产杨梅,父母亲只是在家里有烧酒的时候,偶尔买上几斤浸着,等着过年过节的时候,用来招待客人。
在热闹酒席上的瓷碗里,出现了杨梅。红红的酒液里浸泡着两三颗杨梅,有点妖艳,也有点诱人。我倚在父亲的怀里,轻轻地告诉他,我想吃杨梅。父亲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很爽气地用筷子夹起一个杨梅,对上了我的嘴。浓烈的酒气肆无忌惮地冲进我的鼻腔,张开的嘴巴瞬间紧紧闭牢,酒桌上顿时充满了欢乐的笑声,只有我是悻悻的。
第一次很痛快地吃杨梅,已经是我读中等师范学校时候的事了。同寝室的Z是马涧章岩人,极热情。在他邀请之后,我们一众同学就在周末杀向了他家的杨梅山。
山上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杨梅树,一个个杨梅就在茂盛的树叶之间闪闪烁烁。那鲜红、粉红的色彩,绝对是一种撩拨,同学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奔跑向前了。这也难怪,像我们这样第一次见到满山杨梅的人,心情是很难描摹的,那确乎是一种激动。这种激动直到登上杨梅山,爬上杨梅树,满口都是紫色的果汁才真正平复下来。吃了没多少,牙已经开始发酸。才想起上山前同学姐姐和我们说的话,“就是让我们放开肚子吃也吃不了多少的。”无他,就是再甜的杨梅,还是有酸味的。
忽然就记起小儿三四岁时去朋友家摘杨梅的情景。大抵是他第一次吃到杨梅吧,两只手在杨梅篮里扒拉,几乎没有停过,不断地往嘴里塞着,衣服上也沾上了紫色的汁水。朋友告诉我,这些汁水只要等杨梅下山,就可以洗掉。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是一种生活经验的累积,讲不出什么理由,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古代的杨梅应该没有现在好吃吧。李白在《梁园吟》中说,“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美则美矣,酸肯定是上段位的。要不然也不会还要蘸盐。陆游在看到李白吃到这样的酸杨梅,心里是很有优越感的。他在《戏咏山阴风物》的自注中骄傲地写下这么一句:“不知杨梅酸者乃荐以盐,佳品未尝用也。”你有没有看到他傲娇的小眼神?
李白吃杨梅的方法估计已经绝迹了,现如今杨梅倘若加了盐,那肯定是要做杨梅干,这是每个种杨梅的人家基本都会的操作。
读读和杨梅相关的诗词,经常可以看到把杨梅写成“杨家果”。杨万里有“故人解寄吾家果,未变蓬莱阁下香”;韩淲也有“生与真妃姓氏同,家随西子苎萝东”;还有“杨家奇果几能知,岭峤人言胜荔枝”“可似杨家,佳果江南绝”。究其缘由,源于《世说新语》: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这样看来,杨梅确乎是一种很有文化的水果。而且装在白色的盘子里,还相当漂亮,你看:
素手水晶盘,垒起仙丸,红绡剪碎却成团。逗得安排金粟遍,何似鸡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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