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山秋色
作者:杨荻 朗读者:丁曲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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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华山旁生活了几十年,但事实上,我从没有好好阅览过金华山的秋色。偶尔去山上,每次都行色匆匆,很快回到滚滚红尘中来。今年十一月中旬,我在山中住了一夜,想瞻顾一番秋色,但恰遇阴雨天气,云遮雾绕,只看到鹿女湖畔的一行池杉和几棵乌桕红了,更广泛的秋色,隐在雾气背后,不可得见,不过,尚未呈现也说不定。
小雪节气的后一日,天气晴好,我又上山,专程去看它的酡颜。
唐代诗人袁吉说,金华山色与天齐。把它写得很有高度。我愿意将金华山视作一幅长轴画卷,悬挂在天地之间,它每个段落的画色并不相同,似乎隐喻着人生的三重境界。
虽然已是初冬时令,山脚依然绿竹猗猗,乔木葱翠。当然,如果放眼眺望,也能发现林子里夹杂着的一棵红枫,但毕竟是万绿丛中一抹红,红得孤单。倒是山路两侧的法国梧桐,连绵不绝,黄叶飒飒飘落,叩击着路面,像有人时断时续的吟诵着一曲秋声赋。因为海拔低,属于常绿阔叶林植被,即使冬天山色也是丰腴的。这多像一个人的青葱岁月啊!
越往上走,树色发生了变化,双龙溪谷的山坡上,枫香红色的身影越来越显而易见。很多已是几十年的树龄,高大,挺拔,阳光射进林子照亮满树红叶,美轮美奂,使得它们身边的其它杂树黯然失色。元代吴师道描写双龙洞一带植被,用了八个字,“枫楠樗栎,葱茏幽翳”,现在还是差不多。因为老林深密,欣赏红枫,得一棵棵而不是一片片看。它们从车窗外一一掠过,惹得我们连连惊呼。
到了鹿女湖,发现湖畔十多天前还是青碧的水杉,已经一片橙黄了,它们与碧绿的湖水形成鲜明的反差,是金华山最浓墨重彩的一部分,像李可染先生大量使用朱砂的用墨。
再上去一点,站在观景台俯看或者仰望,那么可以发现,这个时节的山色是最五色斑斓、纷繁复杂、热热烈烈的。暖色调,比如,枫香、黄栌、乌桕和鸡爪槭红得火热,血红、赤红、殷红、绛红,而银杏、朴树、栾树和栎树等壳斗科植物则变色为鲜黄、杏黄、鹅黄、明黄……一树树,一簇簇,一蓬蓬,早先它们并不出众,但似乎一夜之间心血来潮,争妍斗艳,面红耳赤。这里的秋色宜远眺,远近高低,虚虚实实,像一位山水画大师运用了套染、点染、接染等多种手法画成,古人说“灿若图绣”,实在不虚。它也像一支雄浑的交响乐。
这应该是一个人辉煌的中年时期吧?
从植物分布的层次上看,这里属于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很多山木,美艳的表现之后,彩叶随着寒风凋落,比如我身旁的这棵紫薇,已几近落光了叶子,凌乱的枝杈,划破了幽蓝的天空。
在海拔一千多米的地方,秋色又变得单调了,只是青黄两色。这里生长着大片的柳杉、水杉和杉木,已属于针叶林。柳杉依然是青绿的,但主打的树种是高直的水杉,它羽毛状的枯黄叶子,已铺满林地,像一层毡毯。
我们在林子里缓缓走动,澄澈的阳光勾勒出地上一道道浓黑的树影,我们的脸也时明时暗。四周一片静谧,偶尔才听见林梢一两声空灵的鸟鸣,拂过的山风也是轻悄的,带着清凉,水杉叶子随之纷纷地悠悠飘坠,有的树冠已变得空疏,要不了多少时日,这里的山林会变得空寂。
清澈的山泉汩汩流淌,运送着落叶,像在自言自语。林中有一小湖,人们叫它徐公湖,与古代传说中的一个神仙徐公相关,那么,这里已像是方外之地了。
徘徊湖岸,我想这里适宜听一曲古调,可以用洞箫吹奏或古琴弹奏,都是天籁之音。
一个人的暮年时光,可能就是这样的吧?纷纷纭纭归于宁静。等一场雪来,使青山白头。看看山顶,已经不远了。
从山上下来,我的心中反复浮现出明代童冀写金华山的两句诗:
“青山空色相,流水悟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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