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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音巷 | 前尘影事·捉鱼

金彩云客户端>文化 作者:杨 荻 诵读:姜 维 制图:杨霄
2024-01-24 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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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影事·捉鱼



作者:杨 荻

诵读:姜 维


天底下还有比捉鱼更可心的事吗?在我幼小的心目中,没有了,应该没有了。

山水一词,那时,我的理解就是斫柴和抓鱼。

朱溪港发大水的日子,浊浪滚滚,骇人心目,但村子捕鱼人的良机也来了,他们扛上扳罾去急流趋缓的河段下网。扳罾就是用四根支竿绑成十字挂在一根主竿上,渔网张在四根支竿顶端,主竿一端固定在岸边,一端固定渔网,通过拉伸系在主竿的绳子,渔网可以升起落下。沉潜水中的渔网,每隔几分钟用绳子拉起来,鱼正好游过就落入网中。当扳罾升起,银白的鳞光纷乱闪耀,即使我们这些旁观者也雀跃不已。

也有人用长木柄的三角网兜在洄水区不停地掏,可以捞取很多的河虾,还有蟹。

对此,我们只能望洋兴叹。

在朱溪港里,我们的机会只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鱼屑。每年的枯水季节,几个好事者会商议到马勺头岗附近的浅滩“作滩”——在溪石垒起的堰渠挡水坝内侧铺上尼龙布,减少下游流量;随后,用热水沤泡茶籽饼捣成的粉末,搅浑后倒入脚脖深的溪水中,水就变得浑浊,药料像一道烟雾向下奔走、扩散,那些鲫鱼、白鱼、石斑鱼、沙鳅、黄颊鱼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昏昏沉沉浮上来,翻着肚皮,任人捞取。

为了防止他人渔利,作滩一般选择在子夜时分。凌晨听到传闻,我们便提着鱼篓马不停蹄往溪里跑,翻过溪堤,哇,一两里长的开阔溪滩蠕动着黑压压的人头,欢声笑语,大呼小叫,手忙脚乱。此时,作滩者早已满载而归,不要紧,翻开一块块石头,总有漏捡的鱼,我就捉到过一尺多长的溪鳗,蛇形,背部青黑。溪鳗与咸菜干同蒸,肉质细腻,味道鲜美。溪鳗最大可以长到两米多。黄颊鱼药力作用得晚,此时也才现身,它头部左右有一根硬刺,不小心手掌会被扎出血来。到了中午,大家才恋恋不舍散去,人人手里都有几斤鱼,便都高兴。

朱溪港水质清澈,多石斑鱼。石斑鱼十几公分长,条纹艳丽,我们乘船过渡时,常可看到成群在深潭悠游。但还有一种小鱼,田沟里也很常见,叫枫鲥钿(即鳑鲏鱼,又称红目鲫),俗名枫树叶,更加鲜艳,鱼身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因其大小仅如铜钿,常被人弃之不顾,只有小孩养在玻璃瓶中作金鱼观赏。县志记载:“枫树叶,枫叶入水所化,形似鲳鱼而细。”枫叶所化一说荒诞不经,但形如鲳鱼确实。清末里人李芳春在其《笔记》里记录过一个关于枫鲥钿的笑话:“宋政醕问于师曰:枫树叶大来即为鲳鱼耶?师应曰:然,姜槽大来即为碓臼也。人皆笑宋之痴。”

幼时无知,以大为美,没想到这枫树叶一度被视为鱼中的珍品。南宋嘉定《赤城志》曾有“枫树叶,形小,味极珍,土人重之”的记录。现在,枫鲥钿在家乡早已消失,我才想起从未品尝过。

乡人毒鱼,除了茶籽饼,还有雷公藤、辣蓼。我和小伙伴用辣蓼试验过,晴旱时选择一处水洼,割取成捆的辣蓼,用石块敲打,让其辛辣的汁液流入水中,累得两手僵硬,但只毒死几只小虾。

除了大溪,面对一口口池塘和岩宕,我们也是临渊羡鱼而已。我们捉鱼主要在水田、水窟和沟渎。每年春天,闲置的农田翻耕后泡水,在泥里冬眠的泥鳅活络起来,游来窜去,是捕捉的好时节。插秧以后,我们在田边排水沟里堵住水流,戽干积水,双手将泥巴一点点翻过来,钻在稀泥中的泥鳅就原形毕露。蛙声大作的仲夏夜,点起松明,在田塍逡巡,用鳗剪钳泥鳅。鳗剪是一种形若大剪刀,长柄,刀头有镰齿的铁制工具,泥鳅被夹住万难挣脱。也黄鳝,但我们是不吃黄鳝的,剁成一节节喂鸭。

大水漫涨淹没水田,溪里、塘里和渠道的鱼会游到稻田里来,等洪水退去时,鲫鱼、鲢鱼、草鱼会滞留于水田和垄沟,这时捉拿就很容易了。我就在花生地捉到过斤把重的鲢鱼。

瓜洲村的大片田地在山岭东面,那里纵横阡陌曲渠盘绕,我和伙伴正邦经常去深渠碰运气。先预测好有鱼的段落,再在上下游用石块和泥土截流,然后用破脸盆戽水,渠水将近干涸时摸鱼。运气好,能捉到鲇鱼、鲫鱼、鳗鱼和白鲦。渠道水大,往往功亏一篑——“水坝”被冲溃了。有时以为捉到一条粗壮的老鳝,提出水面才知是水蛇,浑身一激灵,一下子甩出去老远,心有余悸。因为捉鱼,我们曾将田水挖开放掉,或者将秧苗踩得东倒西歪,被人咒骂着追得落荒而逃。

孩童分鱼,按人头分成几堆,采来草茎折成由长到短数截,抽到长的先挑。正邦和我情同手足,他总说你先挑。

我痴迷于捉鱼,往往顾不得吃中饭,一身泥水回到家,母亲笑骂:泥猴子回来了!

有年腊月,我和姨妈四儿子华云去双庙外婆家过年,生产队将秀溪东面的一口大池塘用水车抽干抓鱼。我们飞奔而去时鱼抓得差不多了,孩子们都围在塘岸等社员走了抓小鱼。我忽然看到一个很深的积水泥坑有鱼头抬了一下,天哪,一条大鲢鱼!急中生智,我溜下去,悄悄挨近泥坑,一脚将鱼踩入泥中,然后在边上守候着。等社员挑着箩筐走了,孩童们一声欢呼纷纷下塘,我急忙将鱼挖出来。

像得了宝贝似的,惹得其他小孩羡慕不已。我们马上兴高采烈抱着鱼跑回家,外婆自然格外开心。

唉,我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我忘了什么时候洗手上岸不再捉鱼的,甚至还没有意识到,人生中许多亲近的事物就永远离我而去,而另一些陌生的事物,正在前方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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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潘慧
二审:章果果
三审:黄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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