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即景三则 

作者：黄晓艳

诵读：王益民

一

角堇来到我的阳台时日不长，只不过刚刚度过一个严寒的冬天，没多几天阳光，又迎来冻雨的早春。如果时间有脚，一定不忍心踩过它们的花瓣，哪怕对待叶片也多几分怜惜，才能让它们的花期保持如此之长。一株就是一丛，满满当当占满一个花盆，整整一个冬天，花朵都在绽放。花枝高高耸立在叶片之上，花朵却轻轻低头。它们像华服裙裾边，随风翩跹。也像风中花蝴蝶，不驻足又不飞远。尤像小猫脸儿，须眉尽显，憨然可爱。

然而，雪和雨却不懂怜香惜玉。许久未下过雪的冬季竟下起了雪。雪覆盖花瓣、叶片，寒风一吹，成了冰却还保留雪的模样，坚硬寒冷。柔弱的枝叶眼看要被摧折，花朵却毫无惧色，色彩艳丽如旧。不等一朵开败，新的花苞已然打开。等冰雪化了，藏在花叶间的种荚反而更见饱满。

道路的绿化带中常有它们的身影，同色种成一片，多半是紫色或明黄色，不知何故，总不大中看。常与泥土混为一色，有时也容易被看成有花色的包装袋被风吹在此处。凑近看时，花朵小巧可人与阳台花盆中无异，成片时却毫无特色，甚觉奇怪。

我在山中见过一种小野花，开一种极小的花朵，比指甲盖还小，有紫色也有白色，也许是被称为“地丁”的植物，紫花地丁或者白花地丁。不论哪一种，与角堇同为堇菜科。我曾惊讶于地丁的生命力与花朵的小巧，从山间挖了几株回家，妄图用精巧的小花盆来培养它们。只是，这不经意的举动着实令我后悔。花未见几朵，种荚却成熟得异常快，随着种荚呈三瓣式开裂，成熟的种子向空中弹射，落地发芽。从此以后，我的所有花盆中，再也无法根除它们的身影。

二

早春，雨下了一整夜。八九点钟的天光透过窗帘，房间里仍是晦暗一片。

雨短暂停歇，灰鸽子收拢翅膀停留在阳台的栏杆上，目光寻找着不远处屋顶的同伴，喉间咕咯几声。猫在阳台的门内，歪着小脑瓜子向灰鸽子张望，它早已习惯了这些既不高飞也不远走的鸟时来时去，偶尔兴致来了，才“猫”低身子，匍匐向前，远古的血脉仿佛在这种时刻觉醒了，俨然还是那“冷血”的捕猎杀手，还是丛林的王者。只是所有的辉煌记忆都在鸽子展翅的瞬间烟消云散，猫甚至没有机会展示它的奋力一扑。

我看着猫专心致志的侧影，轻移脚步靠近门边，微微探出身去同它一起张望。灰鸽子背对着我们，但它脑袋微动，一侧眼睛的余光瞄到了我们。它轻移脚步，向我们靠近。

我和猫都不动。灰鸽子的小脑袋一歪，一侧的眼睛对着我们瞧，正好似孩童对万物不解时，那副歪脑袋思考的天真模样。灰鸽子又轻快地在栏杆上挪动脚爪，向我们靠近了几步，近到我能数清它的尾羽。

这种时候，猫和我都知道，千万不能有任何动作，哪怕只是眨眼睛，连呼吸也骤然停止。

然而，翅膀还是破开了空气的波浪，灰鸽子飞走了，随着一声清脆的“扑拉”声。

我和猫松了一口气。之后，仍是一整天的雨。

三

樱桃树的冬天只有光秃秃的枝干，银褐色躯干上布满黑色结疤。有时从梢头折下一小段，也看不出生命的迹象。独木一棵或是与其它树木比邻，都不显眼，以至于我在许久以后才发现，每天都要经过的楼道口，竟然有一棵樱桃树。

我记不起它在什么时候落光叶片，花朵一朵两朵开放时也容易让人忽略，直至全树的花朵一起绽放，才惊觉阿多尼斯已然回转人间。只是，若要与樱花相比，它仍然逊色。与桃花相较，似乎也不曾有人拿它比拟“人面”。不过，与道路另一旁的杏花倒是相映成趣，花型花色也多有相似。远远地看，它们就似两片氤氲轻云，飘浮在半空。风一吹，雨一落，轻薄的花瓣随之飘下，贴在常绿灌木的叶片上，颇似细雪。

等枝条抽叶，樱桃挂果，又是另一番景象。樱桃青绿时，藏在叶片下，轻易不让人发觉。一旦由绿转黄转红，便再也藏不住了。鸟儿首先盯上它们，总有几个小雀在枝丫间停留跳跃，叽叽喳喳叫唤不休。孩子们也很早发现它们，常常要在树下抬头观望，驻足很久。大人们往往很迟钝，等樱桃完全红了，才会猛然惊觉：哦！今年的樱桃又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