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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慧敏
诵读:皋海波
那年,儿子高考,成绩是尴尬的,他觉得他尽力了,我却心有不甘。
很多旧时光,在他的心里,大概就像是恶梦一般,时不时来敲打那几根绷得紧紧的神经。首考后,放弃一门、二门或三门选考科目的问题上,我们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几个小时的长谈,相对流泪,他保证在剩下的科目中全力以赴,一对二,还是我们妥协了。在我看来,以他的实力,放下的三门,他完全有实力拿到满分。10分,在高考中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在我看来,只是在我看来。
偶然去学校找他,正是上课时间,学校是根据选考科目安排的走读教室,放弃选考科目的学生在某个教室里自习,我隔窗看见有人在交谈嬉闹,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觉。心里纠结的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不放弃选考科目,就算只是在课堂,跟着做做习题,总胜过这样懒散的自习。
焦虑和无能为力,宛若在水底翻滚着的饺子,能做的唯有无奈地等着饺子自己浮出水面。
高考志愿咨询会的现场,尽管心里像塞了一块冰,凉凉的,却仍不免还是心怀一丝丝侥幸,然而真理只有一个——什么专业,什么学校,只要分够,都好说。分数,分数,两个字如千金坠,看着表面上无所谓的他,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骂了一顿,句句扎心。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只想把那些话从地上一个字一个字捡回来。
填志愿,很清楚能被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所录取,10分之差,终是与自己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那个夏天,不甘心,耿耿于怀,失望和失落,填满了情绪的火药桶,一点就炸,却又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平衡。
夏天的阳光催生了蓬勃的苋菜,这是我喜欢的夏天的菜蔬之一。菜场有农家自种的苋菜卖,高及腰,梗如大拇指般粗壮,嫌弃长得老了,却被唤住,说别看它长得高,其实还是很嫩,是种在焦灰坛地上的。农家在秋天时烧焦灰,熟透后打碎,过筛,堪比东北黑土地上的黑泥,用它种菜,既防虫,又长肥力,种啥都疯长。
信了老农的话,买上一把,回家依法摘下叶子和上半部的嫩茎另做菜,手臂长的苋菜梗,撕去茎皮,寸段,恰好做了肉丸。清汤丸子苋菜梗,汤清爽,梗碧绿,煞是喜人,菜梗因去了茎皮,看着一根根碧绿完整,却入口即化在舌尖,一口汤,鲜甜清爽。肉丸子的荤香似乎是幽暗的峡谷中亮起的一星烛火,几样简单的食材不经意间的相遇,让燥热虚浮的心在一碗苋菜梗汤里平复下来。虽然没有完全释怀,却把那个夏天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威力去了大半。
那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烹饪方法来处理一把苋菜梗,后来,买了苋菜时,便喜欢把粗壮的梗挑出来,去了茎皮,哪怕手头没有做汤的食材,煎个鸡蛋或剥两个松花蛋也要做个汤出来,依然很鲜美。后来,我知道,苋菜梗还可辣炒、可砂锅,也可配合其他食材一起炒,我却没试过,只认了那一碗汤。如果炖其他汤时,刚好买了苋菜,也要把苋菜梗弄几根出来,扔进汤里,那颜色,就当装饰也很养眼。
冬天,儿子在微信那头说,我回家给你做饭吧。正逢我生日,又退了票,提前回来给我过了个生日。以前怎么求给做顿饭都坚决不肯的儿子,竟认了真,一边在家准备考研,一边帮忙做饭。
开始时,我还写做菜的步骤,后来,不是忘记就是没时间,他就自己琢磨,在网上找,加上自己的创意,从开始的指定做什么菜,到后来我这个老妈竟然可以点菜了。有些菜做得更胜老妈一筹,虽然,老妈属于不太会做菜的。主菜、配菜、点缀,他都很用心,为了能让老妈吃上热乎的饭菜,必在老妈踏进家门一刻,从书房出来,开始烹饪准备好的蔬菜,一边是咕咕翻滚的各种汤,一边是在灶台边不甚熟练地忙碌着的孩子,一天天,刀功见长,厨艺见长,品菜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老母亲一霎时幸福得不知道天上人间。
老妈在烟火味中回忆起从小到大的相爱相杀,总觉得他能上天入地,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虽有甜枣,大棒也不少。如今想想,我是如何舍得挥出那些大棒的呀?在我各种考试几近崩溃时,他却一边安慰一边奉上美食,考完试后,还能得到他“庆祝一下”的犒赏。时光悠悠过,温暖如水荡漾,他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爱着这个不甚讲理的老母亲。
兜兜转转,他依然回到他原来想走的路,或许这路已不是原来理想中的美好,却是他当初执拗要走的路,或许就如深爱过一个人,总要撞到南墙才肯回头。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回来,南墙也不是绝境,总还会有另一条路抵达远方。
再次迎来酷热的夏天,一碗苋菜梗汤,再送给又将出远门的儿子。感谢那一碗苋菜梗汤,抚平了那个夏天各人心里滋长的皱纹,消弭了那场人仰马翻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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