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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凸 凹
诵读:秋 然
故乡的人爱养羊。
山里的羊叫山羯子,腿精细,个儿也不大,身子却极灵活,在悬崖峭壁、荆棘丛中,时时能见到羯子们的身影。
羯子走路不走熟道,单找人不去狗也不去的险处。比如山的皱褶、山的沟坎。
山里牧羊就不用牧羊犬。
山里人走路就都走不过羊倌子。
后来,我携伙伴去登黄山,伙伴说,好险啊,都是羊肠小道。我就说,羊肠小道只是人的概念,羯子们是不屑的!这话,他至今也不明白。
山里的草杂,不免有毒草。羯子误食,就吐出满口的白沫,抽搐着死去。
羊倌子就在梁顶和一些沟坎,放几块平展的石头,撒一层细盐,叫羯子舔一舔。盐能缓毒解毒。
羊倌子管这叫“淡羊”。
为什么山里的羊倌子,在腰间总挂着一只白布袋,道理就在这里。
那年,下放来的南先生曾喟叹:“喂咸的还曰淡,悖论也!”
这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倌子们依然是“淡”下去了。
山羯子耐旱,但淡后的羯子,仍急着要喝一些水。山上梁峁上很难弄到水,倌子们就很难筹措。
后来,倌子们发现,雨后的梁上,总有一小块一小块的凹处,有一汪一汪的积水;把羯子轰过去,就能喝个饱。
但山顶的日头极毒,不到几日,水汪便被晒干了,倌子羯子就都失望。
到底是倌子有主意。他们在汪过水的地方凿出坛子样的洞,里大口小;存的水又多,蒸发得也慢,水就留下了。
红日头下面,那洞子里的水,泛着幽亮的光,极像美人的眼睛。倌子就叫它“眼子”。
自有了眼子,两个羊倌相遇,那碰头话儿就这样了:
“伙计,眼子还满吗?”
“满哩,嘿嘿。”
那年大旱,日头早落山了,羯子们都咩咩地回圈了,倌子二爹的影子却久久也不曾见到。
大呼小叫地一个梁一个梁找,终于在眼子边上找到了。
二爹躺在眼子边上,胸口动得很微弱。人给渴过火了。灌下两口凉水,二爹就睁开眼睛。
二婶说:“就是个死人,怎就不喝眼子里的水?!”
二爹一蠕干裂的唇:“有羯子哩。”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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