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爱萍

诵读：汤慧婷

那个上午，太阳像枚古铜钱在枝头晃。操场上，4岁的小柚子约了3岁的小E，都是圆嘟嘟的脸，圆滚滚的身子，像两个Q组成了QQ群。

柚子曰：“我妈妈给我读了好多的法国童话。法国是产公主的，公主是法国的特产，因为法国童话里有那么多的公主。”

小E对曰：“我爸爸告诉我世界上有七大洲、八大洋呢？亚洲、杭州……白米粥，还有黑米粥……”

柚子的话儿才到法国，小E的话呼啦啦一下子盖了世界，世界那么大，又是那么小，七大洲和白米粥一样都被端在小小的碗里呢。

小柚子又问小E：“听我奶奶说，我爸爸妈妈结婚时有很多的糖呢，还有很多好吃的，他们结婚时为什么不请我吃饭？”

小E也搬出十万个为什么：“我爸爸和妈妈生我时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我还没同意选他们当爸爸和妈妈，就生我了……”

他们似乎是4岁的老子和3岁的孔子在对话，也许是幼年的赵本山遇见了萌娃宋丹丹。拉着逗号跑的小柚子和小E，可爱如你，纯真如你。

小E，4岁，眼睛水灵灵，鼻如玉柱，脸蛋儿嫩若荔枝，邻居阿姨说，塑像也塑不了这么好看。操场上单杆架下，小E纵身一蹦，像个箭头噌地往上弹，小手一撩抓住单杆，一个鹞子翻身，小脚丫向上一甩一钩，一个倒提金钟，脚丫钩着单杆倒立身子在荡秋千。一会儿，他身子又甩一个大钟摆，小手忽地抓住杆子，身子一个嫩藤缠树抱住杆子，接着一个春云乍展，身子直直地俯卧在单杠上……一张笑脸如天上的太阳跳下来禅定在单杆上，咯咯的笑声如感叹号抛向空中……

小E，体育运动很有天赋，动作能力超强，乒乓球、篮球一学就上手，运动场上，他轻若飞鸟，滑如游鱼。

小柚子，5岁，很有想象力，说的话常是诗，热爱阅读。那日，她在《嘟嘟熊画报》里遇见了“码”字。

“妈妈，石和马在一起是什么字啊，什么意思呢？”小柚子眉毛时上时下，一耸一耸的，像蹦着的问号。

细细妈妈说：“你的鞋是几码的？想一想就知道码字是什么意思了——”

“哦，码就是表示鞋子大小的。大姐姐的鞋子是穿几码呀？”小柚子黑黑的眼睛弹幕上尽是飘着“为什么”。

“大姐姐的鞋是穿38码呢。”细细妈妈答道。

“哦，我今年5岁鞋子穿31码，6岁穿……32码，7岁穿……”小柚子从自己的手指头数到妈妈的手指头，一个个数字攀过指峰，一路跋山涉水。

“哦，我再过7个岁，12岁就可以穿38码了！”小柚子无比肯定，声音像黄鹂鸣翠，语气带着花香。

人大一岁鞋子就要增加1码，按照这个方法计算，小柚子的太婆93岁了，应该穿119码的鞋子啦，哈哈，那可是小船一样大啊，可是太婆还是穿36码的鞋子呢。

小柚子，6岁，爱唱歌，声音透亮，乐感甚好。细细妈妈却要求她学钢琴，《‌拜厄钢琴基本教程》‌《‌菲伯尔钢琴基础教程》等，从钢琴老师那儿学了曲子，细细妈妈陪她练琴，每日40分钟，细细妈妈成了陪练老师。

妈妈这个词，是柔，是容，是抚慰，是鼓励，是温暖，一旦切换成老师，是雕刻，是执行，是完成。

我爱你……变成我要你……

当“爱”变成“要求”，动词不知立脚何处。

“老师妈妈”想象着，当“女儿学生”的指头在琴键上塌了下去，“妈妈老师”的指头轻轻一点，“女儿学生”手指顿时昂首挺立，轻重快慢蹬跳自如，琴声泠泠悦耳……

可是，事实是这样的，练习《致爱丽丝》，“妈妈老师”要求把乐曲中间难的部分先练习几遍，“女儿学生”勉强照练。当“妈妈老师”要求把歌曲前、中、后三部分连贯起来练习时，“女儿学生”脸上乱云飞渡，手指跑着马，铁蹄铮铮任尔行，弹了歌曲的前、后两部分，中间部分偏不弹，跳了过去，因为中间部分她已练过了。

后来，小柚子非常厌恶学钢琴。

小E，9岁，淘气。小E带着孩子们淘，下课时从花坛里捉毛毛虫放进文具盒里，吓得同桌失惊倒怪的；他到淘宝网购活物，拆开包裹，一条小活蛇一探头，吓得奶奶杯弓蛇影，数月不敢下面条……他不爱学英语，他的英语课本无记录、无标注，一学期下来崭新着，笑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是真正的“尽信书，不如无书”。

妈妈决定修改他，静定生慧嘛，要他学毛笔字，静心修性。小E，不喜欢学书法，手脚动作幅度大，时常毛边纸不够用，墨汁涂到了脸上，说唱脸谱就是这样子吧，字儿歪歪扭扭，真的“笔走龙蛇”呢。

让一个动词要安静，让一个名词要低调，都是一种绑架。

《庄子·外篇》有这样一篇文章：

“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

大概意思是：一只海鸟停留在鲁国国都的郊外，鲁侯给它敬酒，为它演奏《九韶》乐曲，喂养它牛羊猪的肉。海鸟忧郁，不吃肉，不喝酒，三天后就死了。这是因为鲁侯用供养自己的办法养鸟，不是用养鸟的方法养鸟。

好的教育是什么？

是朝着一个方向——尊重天性，发掘潜能，顺应孩子的爱好和擅长，放大化培养，让孩子闪闪发光，成为更好的自己。

如果小E向着运动的方向，小柚子朝着唱歌和文学的方向培养，又会怎样？

每个孩子降生于这世上，都自带一张王牌，那就是他喜欢做、时常做、擅长做的事情。

然而在巨大的分数面前，每个自带王牌和主角光环的孩子，许多都黯然失色。

由而，在文化课的范畴里，智力超拔、成绩优异的孩子可以朝着清华、北大方向甩开大步向前跑。智力一般、成绩落后的孩子，即使卷成龙卷风也难以追上尖子生的筋斗云，这好比成绩普通的孩子拿自己的短板和尖子生的长板相比，得到是挫败感。所以，成绩普通的孩子应另辟蹊径，父母帮助发现孩子的爱好和擅长，可以往音乐、舞蹈、美术、体育、技师等方面培养，深根固柢，无限茁壮，一路向阳，成为人中俊彦。

拉着逗号跑的小E，愿你的纯真是花朵、虫子、泥巴、星星筑成的轻盈；愿你的纯真是拒绝不喜欢和不愿意的清澈；愿你的纯真是拥抱无边无际、无拘无束擎着的明亮；愿，你大于你，始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