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晨练的路上，断断续续摇曳着三四丛凤尾竹。这些凤尾竹丛像“小品”，短的只有一两米，长的也就绵延二十几米。

每次撞见这几丛凤尾竹，我都会有意放慢脚步，细细注视一番。其他竹类，大多是一竿子滚圆到顶，枝干修长，竹叶披拂。凤尾竹矮蓬蓬的，枝干纤细，叶片翩跹。或许，正因为她团团丛生，枝干细，枝叶狭，在微风的吹拂下，颇似凤凰的尾巴一样摇曳多姿。于是乎，低矮的竹丛，就得了“凤尾竹”这个曼妙的美名。

第一次遇见这些凤尾竹，还是两年前的一个傍晚。那晚的月光朦胧，树影婆娑，道路影影绰绰，不甚分明。我们由南向北，沿着步行道缓行。我点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在前面探路。儿子和女儿走在中间。在苍茫的夜色下，我们一家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夜色渐浓，夜虫鸣声四起。路旁的灌木丛中，时有小动物爬行的窸窣声。我们的心，有些许拘谨和忐忑。

不多时，发现前面的道旁，有一溜矮小的树影，似灌木，但又纤细高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荡漾。远远看去，像是朝我们挥手致意。我们加快了脚步。走近一瞧，原来是几丛凤尾竹。这时，我们心里涌现了一丝小欣喜。

在夜色的掩映下，这些凤尾竹簇拥着，静默着，就像用淡墨绘就的立体画。刹那间，《月光下的凤尾竹》的旋律，就开始在我心头回响。施光南先生谱曲的民歌《月光下的凤尾竹》，以悠扬、恬静、唯美著称。“月光啊，下面的凤尾竹哟。轻柔啊，美丽像绿色的雾哟……”歌曲悠悠抑扬，清新淡雅。

摇曳着轻盈尾巴的凤尾竹，不止摇曳在眼前，也摇曳在心间。

小时候，江南赣中老家菜园的田埂上，也有一丛细小的竹子。那时，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这丛矮矬矬的竹子紧挨菜垅，一长高就遮蔽蔬菜的阳光和雨露。大人们总觉得这丛竹子碍事。每长到半米左右，大人们就会用镰刀或斧头砍伐竹丛。由于竹竿太细，枝叶太嫩，做柴火都轮不到它们。顶多，大人们需要坚韧又轻便的赶牛鞭时，会随手抽走几根。

有一年，草木萌发时节，我家隔壁的苏莲姑姑，摘了满竹篮的细竹笋，都是碧黄的嫩牙笋。我问苏莲姑姑：“这是哪里摘的？”苏莲姑姑笑眯眯回答道：“就是菜园田埂上摘的。”我惊讶道：“这些小竹笋也能吃？”

那时，苏莲姑姑风华正茂，只是右脚有点残伤，走路时，脚后跟一颠一顿。由于脚的缘故，苏莲姑姑好久没有出嫁。后来，嫁给邻乡一个矮驼子。这矮驼子外表丑陋，没生育能力，还时常锤打苏莲姑姑。经过多番折腾，苏莲姑姑终于离婚。后来，苏莲姑姑嫁给一个在城里拉板车的男子，并很快生下了两个女儿。

时光荡漾，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异地工作，路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类似的矮竹丛，也知道了她有个唯美的名字：凤尾竹。每次看到凤尾竹，耳畔除了回荡那首悠扬动听的《月光下的凤尾竹》，我还会想起家乡田埂上，那丛不受待见的矮竹丛。我也会想起苏莲姑姑曾摘过的，嫩黄的嫩牙笋。想想，那时我还是一个懵懂的乡村小男孩。如今，我已是人到中年。苏莲姑姑也快60岁了。

偶然，读到明代唐文风《东龛寺》中的两句诗：“瑟瑟风语龙髯松，潇潇雨敲凤尾竹。”这两句诗，让人眼前浮现瑟瑟风吹、细雨敲竹的画面。真是静谧而闲适，深邃而渺远。

那晚，我们一家四口途经凤尾竹丛时，虽然没有潇潇细雨，但有淡月，有微风。看凤尾竹丛和竹影，亦有独特的风姿与风韵，给人以遐思迩想。

“月光啊，下面的凤尾竹哟。轻柔啊，美丽像绿色的雾哟……”月光下的凤尾竹，轻柔如绿色的雾，美丽像墨色的画。这幅画里，凤尾摇摇，绿雾飘飘，蕴含多少人间况味和期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