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有一株桂花树。

它主干光滑，叶片干硬，窄小，灰绿。开花时，满树金黄色，几乎见不到一点绿意。远远望去，像水果摊上撑开一半的黄色遮阳伞。浓烈的香气散发开来，浓烈得似乎能将人的鼻子熏落下来。

据说，这叫金桂。

16年前，庭院刚整好。妻子想种一些花树。恰好一人将一车花木运到门口。妻子便随便挑了一些：金橘、茶花、石榴等。

“这株多少钱？”见旁边还有一株只有手指般粗的桂花，妻子随便问了一下。可能是因为钱在前一些树苗赚足了，卖家看来一眼，说：“你要，送给你！不要钱。”妻子不好意思，硬塞了一块钱，便拿回了家。

后来，才渐渐地发现，那花大价钱的，没多大用处。因各种原因，它们一一被淘汰、被移出。而这陪嫁的金桂，却有大用，一年强似一年地繁茂起来。

每到金桂开花季节，妻子就开始收集灿如黄金的桂花。她先是将塑料布盖在地上，然后用力摇晃几下花枝，天空便下一场桂花雨，纷纷扬扬的。

不久，发现这样收集起来的桂花有太多的枯枝落叶和黑色的死蕾，清理起来较为烦琐。她就用手直接从树上将桂花一小撮一小撮地摘下。

显然，这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速度慢不说，枝丫高的还要爬上凳子、梯子采摘。一处采完了，又要换到别处。没多久，双手变成黑乎乎的了。

而篮中带着清香的每一朵桂花，四瓣尖细，晶莹玉润，很是清爽。

只是收集起来的桂花不能久放，否则，颜色会变黯淡。妻子将它们摊在大团筛上，一一挑出杂质，然后马上进行腌制。拿出几个洗干净的玻璃瓶罐，将桂花和白糖交错装进，压紧封严，放进冰箱里。

不久，白糖层融化开来，浸润在其中的桂花呈现酱黄色。那纹路像是鸡血石上的图案，像是大理石红纹，像是天边的红霞，漂亮极了。这时，桂花蜜可以吃了。

桂花蜜香甜微苦，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我们平时舍不得吃。只有家里来客人了，妻子才会从各种形状的瓶罐中挑出其中的一瓶打开，舀一调羹出来。桂花蜜放入玻璃杯中，倒入开水。马上，杯里上升起晶莹透亮的金黄色液体。整个客厅弥漫了桂花的香气。

客人喜欢的，会边喝边称赞桂花蜜。这时，妻子满脸都是笑意。见一杯喝尽，她又会去舀一些出来泡，直到客人再三拒绝才停止。

如是碰到不喜欢的，妻子脸上满是失落。客人走后，她只有将几乎没动的桂花蜜茶一大杯一大杯地倒掉。

这时，她还会拿起手机，焦急地给在外地的侄儿打电话，问他寄去的桂花蜜还剩多少、有没有发霉。得到的回应一般是天天在吃，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样，她的眉头才舒展些。

这几天，在妻子含情脉脉的眼光中，金桂又开花了。这又是一个丰收年。我似乎闻到了妻子做的桂花蜜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