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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读:皋海波
与畲人栖居一县已有50多年,作为一介文化人,我从没为他们着墨一字,更没有涉入“山哈”们那条古老神奇的历史长河,触及他们心灵的秘境。
这是我第四次应邀参加畲族传统节日“三月三”歌节。这是畲人盛大的节日狂欢。麒麟和凤凰的图腾点缀了盛装,畲风畲韵被原生态的对歌和舞蹈演绎成震撼的经典。
这支能歌善舞的族群,祖先希冀自己的后代,男儿像瑞兽那样智勇双全,女儿像祥鸟那样蓊华秀逸。
钟路/摄
这个历史上命运多舛的民族,至今还不足80万人口。她以单一的民族拥有自己的族称,时间只有短短的68年。她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为何?我寻遍史籍,得不到明晰的答案。后来,我想到了好朋友畲族风俗史研究专家钟发品老先生,与他有过多次长谈。我研读了《后汉书·南蛮传》和畲族歌唱史诗《高皇歌》里的盘瓠传说才真正明白,畲族的来源最早可追溯到东汉时期被认为南蛮族的一支古老民族。
中国的南方,应该是他们命中注定的桃花源。
一幅畲人迁徙路线图,在我眼前渐次铺展。
他们的双脚从隋唐之前栖居的深山险峡出发,走过了唐宋,走过了元明。直至明末清初,由蓝、雷、钟三姓组成的33支小分队,才真正进入越地宣平邑那片山林土地,开始了长达400多年较为稳定的繁衍生息,像生命力旺盛的马尾松,为星罗棋布的大小畲寨撑起一片蓊郁。
畲人有了土地、粮食和自己的语言,唯独缺少能表情达意的文字。
远古仓颉造字,结束了汉人结绳记事录史的困窘,激扬起了华夏民族文化长河里那朵最初的绚丽浪花。壮、白、瑶族在汉字的影响下,创造出方块壮字、方块白文和方块瑶字,连族群更小的仫佬、毛南族,也有不少文字留存于世。而畲人附会汉字生造出的那28个涩难的字,至今也未能登入辞书字典高雅的殿堂。
汉字作为汉民族文明的一盏灯塔,她的辉煌之光为何没能照亮畬族文字的创制灵感?我只能用我肤浅的认知加以揣度。
是隔绝,重重的隔绝。峻岭幽峡,多少阻挡了文明之光。
是动荡迁徙,绵延不绝的动荡迁徙。至今在武义的畲族老人们口中,还传颂着那个悲壮的传奇故事。
唐初开始,畲人不满朝廷压迫,抗租抗丁,揭竿起义。官府军队整整围剿了近50年,也无法浇灭他们的愤怒之火。那一年的腊月,大雪纷飞,寒风猎猎,起义军被围困在一座山顶。断粮封路,危在旦夕,是山上一串串晶亮透红的乌稔果救了他们一命。
第二年的农历三月三,雪消天暖,起义军在畲人头领蓝凤高的带领下,奋力搏杀突出合围。为了铭记那场拯救全族的重大胜利,那年之后,畲人家家户户都要用乌稔果烧乌饭吃,纪念前人不朽功勋,久沿而成俗风。
为了躲避搜捕镇压,生活在山里的畲人开始了一次最大规模的逃亡迁徙。
盘、蓝、雷、钟本是畲人的四大姓氏,但如今我在武义县柳城畲族镇里,却找不到一个盘姓的畲族人。
后来,我阅读到当代畲族人用汉字整理的书籍歌典,里面记载了一个传说:“唐末四姓300余丁从广州由海路入闽(浙)时,盘王碧一船被风漂流,不知去向,故盘姓于今无传。”于是我想,盘姓畲人可能就在那时融入他族了吧?
畲族没有像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那样拥有浩淼的文字海洋,他们只能将无形的文字,用歌舞娱乐的形式,以歌代言,以歌代文了。
盘歌、对歌、童谣,他们以歌施教,形成畲人延续本民族传统社交礼仪、乡风民俗文化的灵丹妙药。
这无形的文字,张开畲族人充满生命力的翅膀,激情而热烈地飞舞,倾注着他们或喜悦或悲伤的生动情感。一种特殊的民族文化文学形式,在岁月的枯荣之间,开出旖旎之花,如锦似绣,经久不褪其彩。
当今武义柳城畲族老中青三代人中,也不乏清醒坚韧的守望者,他们深知歌言就是“山哈”写的文章,让我走进一本无字的书,阅读到畲族无字的汗青履历,聆听他们澎湃的心跳。
在萧火、荷田、歌台、春社、对盏礼、百桌宴、山歌调、彩丝带、凤凰冠、古祖图里,被歌舞驮着飞翔的一种文字,正在历史的天空闪烁着它的璀璨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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