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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读:季 琳
同样都是生活中的必需品,相对于白糖、冰糖,我唯独对红糖特别喜爱。
或许这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情结。小时候过年,必须去给长辈拜年,拜年的礼品中必定有一包红糖。包装纸是厚厚的毛边纸,我们把它叫做草纸,四四方方的,就像一块梯形状的砖头,上面还有一张狭长的红纸。有的小店老板还会在纸上写上恭喜发财等喜庆祝福的话语,使得看上去顿时上了品位。
那时候不懂事,喜欢站在村里小店(那时候叫供销社)的柜台外面,看营业员铺开一张方方正正的草纸,称上一斤红糖,倒在纸的中间,左翻右包,前折后叠,本来软软的纸居然有棱有角地“站”了起来,变成一个梯形的红糖包。再用一种特质的草,上下穿梭挽个结,上面还有一个可以提的绳扣。这个时候,总免不了有些糖末子撒出来,我们几个馋嘴的孩子,就立马用手指蘸一下,放到嘴里吮吸。那个从嘴里一直甜得满口生津、再顺喉而下甜到五脏六腑的感觉,至今想起,依然忍不住口舌生津,余香犹在啊!
那时候的白糖、冰糖,就是稀罕物,在我们山村是很少看到的。红糖几毛钱一斤,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不要说我们孩子,就是大人的兜里,拿不出几毛钱也是常事,所以很多时候,只能靠自己想办法用手指蘸一点尝尝鲜。偶尔也有例外的情况,如果身体不舒服了,祖母就会把不知藏在哪个秘密角落里的红糖,背着我的兄弟悄悄给我泡一碗红糖水,说快喝掉,吃完病就会好了。每次喝完糖水,总是捧着那只碗上上下下舔个几遍,生怕还有一处没有舔到的。
后来也知道红糖是从甘蔗中榨出来的。老家在穷乡僻壤,从来没有种植甘蔗的农家和习俗,也无法知道长长如竹竿的甘蔗是怎样变成那么甜美可口的红糖的。听人说我们偶尔吃的甘蔗都是从广西、广东运过来的,心想这甘蔗榨成红糖,恐怕只有到远隔千山万水的两广才有机会看到。
前几年,无意中得知隔壁义乌的义亭镇每年有个红糖节,展示古法榨红糖,心里便一直想着去义亭实地看看,这又长又硬吃在嘴里还硌牙齿的甘蔗,是怎么成为又粉又沙又香又甜的红糖的,可惜一直吝缘。
一个冬天,在县城西边的翠湖边,得以从头到尾观赏了土法榨红糖的过程,实在是晚锻炼的一个意外插曲。
远远看见红糖厂的招牌,就按照它的方向凭感觉找去,未进大门,扑鼻就是浓烈的红糖香。
交谈中得知作坊师傅都来自义亭。一位师傅告诉我,他们平均年龄超过65岁,现在榨糖师傅是后继无人,不要说年轻人,就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不愿做这种体力活了。一位姓程的老师傅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了土法榨红糖的全套流程。
首先,削去甘蔗的枝叶根系,洗净沥干水,然后把它慢慢塞入专门榨汁的机器里,整根甘蔗缓缓塞进去,一头出渣,一头就汩汩流出甘甜的甘蔗汁,流进过滤的大桶里,进行沉淀过滤。
沉淀过滤后就抽到另外一只大桶里,再度沉淀剔渣,再过滤,确保没有甘蔗渣、杂质进入管道。特制的管道把已经处理好的干净甘蔗汁输送到熬制红糖的大铁锅里。灶上两位师傅,一人一只长长木柄的大铁勺,不断搅拌甘蔗糖水,从大锅到小锅,按照顺序,不停地把蔗糖水舀来舀去,一方面可以让蔗糖水中的水分蒸发得快一些,另一方面糖水不至于在锅里烧焦或结锅巴。不长时间,刚刚还清澈见底的蔗糖水,在几百摄氏度高温的铁锅里不断翻滚熬炼,越来越黏,越搅越稠,到最后一口锅里,基本就是黏稠的糖浆了。
没有一套统一的操作标准,凭着师傅们几十年的经验,知道这锅糖已经熬制好了。出锅时糖熬制的老嫩程度不一样,糖的成色就会受影响,这才是考验熬糖师傅真正实力的关键时候。
浓香扑鼻的糖浆出锅了,还是那两只大铁勺,飞快地舀进一个专用的木框子里,早已候着的一位师傅,就用一把叉头如锅铲的长叉子,不停地来来回回铲着翻着。几分钟后,奇迹出现了,刚才还满锅溢金的糖浆,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水分,凝结成型,继续在叉子的铲翻中,粉碎成末,变成了我们日常所见的粉末状红糖了。程师傅在身旁为我释了疑,锅里温度高达几百摄氏度,舀到固定的木框子里,一下子温度掉到只有常温,自然很快从液态变成了固体。
程师傅在边上笑着催我:“快尝尝,快尝尝,这个时候的糖是最香、最好吃的。”我俯下身,一股浓香扑鼻而来,非常清新又特别好闻的甘蔗香,忍不住鼻翼扇动,想把这股奇香全部吸入自己的体内。我轻轻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小颗糖粒,放进嘴里,不料入口即化,一阵甘甜顿时溢满口腔,引得口舌生津,汇合成一股甜流,沁入心间,弥漫身内,浑身上下感觉一阵舒坦,整个人都要陶醉了。
小时候受了风寒,祖母就会煮一大碗红糖生姜水,让我们热气腾腾喝下。后来是母亲接力,成家后这份红糖般甜滋滋的关爱,就由爱人接棒。
回味那一份浸淫着亲情的甜味,再俯首注视面前蔗香扑鼻的红糖,我想这个冬天,必定也会是温暖和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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