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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树撑起了一片天

作者：朱耀照

诵读：陈盈盈 楼华坚

一株树就是一个家，甚至一个村庄。

傍晚，当人们正在往家里赶的时候，树们像一个房屋或一个村庄一样站在自己的地盘。每一根枝条就像一个人，在自己的屋檐下，或抽烟，或吃晚饭或聊着天儿。而每一片叶子，就如一只眼睛，注视着人们疲惫前行的脚步。

树们是安分守己坚守家园的主儿。只要根伸进泥土，就紧抓着泥土不放。生在石缝，就固守石缝，面黄肌瘦，身体扭曲，也不叹苦。长在擎天大树旁，它也不自惭形秽，不攀比，不躲避，只是改变自己生长的角度，努力往更大的空间发展。它们不稀罕外面的世界，从不想闯荡江湖。见白云飘过来，它们并不会问来自何方。风吹过来，带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不管是能引起无限美好的想象，还是会难受到恶心呕吐，它们也并不想探听风的一路奇遇。

树种千差万别，但在它们眼里，绝没有高下好坏之分。隆冬腊月，有的潇洒，挥落一树的繁华；有的雍容，穿一身盛服。艳丽的桃花、李花在春季锣鼓喧天，蜜蜂和蝴蝶纷至沓来，一派节日的气象。水杉无语，也能自豪地将单调的颜色高高地举起。杨柳长发飘飘，柔美地站在如镜的水旁弄姿作态，而悬铃木舒展开枝叶，任夏风将其吹得唰唰响。

一生执着于故土的树是幸福的。而对迁徙他处的树来说，经历的可是生命的再一次复活。断根折枝，树汁像血一样渗出。被搬运到一个新的地方栽种，孤身一树在新的土地上慢慢站起。在冰冷孤寂中治疗身心的伤口，舔舐自己的孤苦。叶子无奈落下，枝条慢慢枯死。几个月没有欢笑，没有生机。这是树的宿命，也是树的涅槃。一旦扎下根来，身体复原，又是漫天绿意，一脸灿烂。此后，它们绝无再有回到故园的念头。

树，最喜悦的事莫过于它的浅根处，或离它的不远处，有幼苗萌发。它们有着血缘关系。它能为它遮风避雨。慢慢地看着它成长。这让它回到以往，想到过去。阳光照射，像父亲的眼神般火热。和风细雨，像慈母般絮语。随着四季更替，它的孩子像它那样慢慢长大，年轮慢慢增多。没多久，孩子也能为过路的行人遮阴了。它苍老的眼光就越来越柔和了。

当然，有些树更有“为他树作嫁”的经历。冬末春初，一株树被剪掉了枝条，身上被插进其他树的枝条。残留的根系依然不断吸收水分和营养，将它们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这些“入侵者”的枝条上。它看到自己的本名被替代，看到这些枝条跟自己渐渐融合，在自己的身上生长、开花和结果。当看到人们向它奔来的脚步，摘下成熟果子的欢笑，它会感到痛苦和奉献是那么值得。

树是人生的见证者。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可活过成百上千年。仿佛睡了一觉，一转眼，当初在树下呱呱坠地的孩子已经结婚娶妻了。那河边的一株柳树，会告诉你那一家子人的事：爷爷如何插下它的，继而父亲也因车祸从它的身边离开，如今，双鬓苍白的儿子正笑着跟他的孙子折枝条做草帽。

一株树撑起一片天。这一片天，有根植泥土的历史，有开枝散叶的故事，更有硕果累累的憧憬。只要树不倒下，它就能遮风挡雨，咀嚼苦难，笑看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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